瀕死體驗的意義(三十七)
啤嗎哈尊金剛上師
前文提要
不同的「臨終景象」與不同的形成原因
「臨終景象」依其產生的「主因」與「助緣」之不同,可以大致分為下列幾種:
1. 「四大分離」 — 「主因」:由內在的「意識」及「潛意識」(包含一切記憶),與「助緣」:外在環境的「四大分離」配合而形成的「臨終景象」
(請參看「瀕死體驗的意義」(八)及「瀕死體驗的意義」(二十)一文)
2. 「腦內啡肽」 — 「主因」:由內在的「意識」及「潛意識」,與「助緣」:外在環境的「腦內啡肽」配合而形成的「臨終景象」
3. 「業力」 — 「主因」:由內在的「意識」及「潛意識」,與「助緣」:外在環境的「業力」配合而形成的「臨終景象」– 分兩種:
1.) 好的 – 因
a.善報 (請參看「瀕死體驗的意義」(二十一)一文)、
b.自身修行之力而形成。(請參看「瀕死體驗的意義」(二十二)一文)
2.) 壞的 – 因
a.惡報、
b.寃親債主索償之力而形成。
跟據調查記錄,大部份臨終者見到的景象都涉及
1. 保護者或仇家:
好的 — 見到已逝去的親人或友人、不知名的保護者、神或佛來迎接
壞的 – 被一群惡形惡相的人或獸圍困、與一群面目迷茫的眾生為伍或同行
2. 陌生的地方:
好的 — 見到亭臺樓閣、花田、河川、光芒的地帶、鄉鎮或城市
壞的 – 見到荒野、森林、黑暗、地洞、地獄
3. 凌亂而無法清晰記憶的事物
究竟佛教,如何評論這些現象呢?佛教說人死後會在七七四十九日內正式投生,為甚麼臨終者還會見到已死去多年的親友來迎接呢?這些已死去多年的親友為甚麼還未投生呢?他們的顯現,究竟是臨終者的幻覺?抑或是真的呢?還有其他原因嗎?那些陌生的地方,是否就是將要投生的地方呢?有什麼情况,會令臨終者的正常投生受到更差的拖累呢?有什麼方法可以幫助亡者避開苦難,提升投生的地方呢?
人類擁有四種「意識狀態」(請參看「蓮花海」第26期,「智慧的修行方向」一文),分別是:
1. 貝塔波(Betaβwaves)─ 日常生活中的「意識狀態」;
2. 阿法波(Alphaαwaves)─ 鬆弛的「意識狀態」,例如進入初階「觀想」或「初步定境」、「精神身」與肉體開始進入緩慢脫離的狀態;
3. 西塔波(Thetaθwaves)─ 進入高階「觀想」或「深層定境」的寧靜「意識狀態」;
4. 德塔波(Deltaδwaves)─ 無夢、深度睡眠的緩慢「意識狀態」;
究竟邁向死亡的不同階段,與當中的「意識狀態轉換」,是如何影響着臨終病者的思維及行為呢?與「臨終景象」的關係是甚麼呢?照顧臨終病者的家人及親友應如何順應「意識狀態的轉換」及「臨終景象的轉變」來引導臨終病者的情緒及精神路向呢?「 意識狀態的轉換」及「臨終景象的轉變」可以相輔相成嗎?身體的「四大分離」也影響着「意識狀態的轉換」及「臨終景象的轉變」,應如何協助及引導臨終病者解決或減輕這些問題呢?
邁向死亡第一個階段時的終極協助是什麼?
陪伴者、親友、及專業的輔導員,在臨終者處於邁向死亡第一個階段時所要做的事情,就是:
1. 接納與諒解
2. 聆聽與觀察
3. 分析與採用
4. 帶出與引入
5. 共行與默契
「接納與諒解」、「聆聽與觀察」的運用要點與重要性、個案描述 (請參看「 瀕死體驗的意義」(二十九)至「 瀕死體驗的意義」(三十)一文),與及由臨終者主導的「分析與採用」(請參看「瀕死體驗的意義」(三十一)一文),都已經略作解釋,但即使做足一百分,仍然是缺憾多多的。要做到「負責照顧的親人」與「 臨終者」之間均無後悔莫及的遺憾,而只有「心心相繫、彼此無憾」的終極告別奉獻,上述的第3至5個步驟,就必須納入在臨終者處於邁向死亡第一個階段時所要做的事情。
第3個步驟的「分析與採用」,分為兩個部份。第一個部份是由臨終者主導的「分析與採用」,第二個部份是由陪伴者、親友、及專業輔導員主導的「分析與採用」 (請參看「瀕死體驗的意義」(三十二)及「瀕死體驗的意義」(三十三)一文)。第4個步驟的「帶出與引入」己於上一章討論過(請參看「瀕死體驗的意義」(三十四)一文)。現在要討論的,就是第5個步驟的「共行與默契」。(其中一些有關「共行與默契」的內容,請參看「瀕死體驗的意義」(三十五)及「瀕死體驗的意義」(三十六)一文)
「共行與默契」的要點
當一個人在遭遇重大危機時,總會在心中生起一些祈盼,除了空泛的願望之外,一些實質需要的滿足,對他們而言則更為重要。例如患上癌症時,最需要的是有人關心他、了解他、接受他、陪伴他,及協助他接受適當的治療。
因此陪伴者必須站在病人的立場上,了解他們最想得到的是甚麼。在了解的同時,陪伴者最好能通過這種過程,做到與病者建立一種「共行與默契」的關係。建立此等關係的要點有幾個:
(1) 站在同一陣線的「共行」 — 分為
a) 以同理心「傾聽」病人的心聲,(請參看第35期)
b) 以感同身受的一種感覺,向病者「表達」對病人的移情同感,(請參看第35期)
c) 以真情流露「傳遞」接納、了解、奉獻的訊息。(請參看第36期)
(2) 心連心的「默契」— 分為
a) 建立默契 — 在合理的情況下,在「行為」上多做一些病者喜歡的行為
b) 表達默契 — 在態度上,表達多一些與病者同一方向與認同的感受
c) 協調默契 — 在雙方出現分歧時,以適當的行為協調彼此的想法,拉近距離,尋找可以構成彼此默契的共通點。
如何與病者建立「心連心的默契」,彼此皆無遺憾!
(2) 心連心的「默契」— 分為
a) 建立默契 — 在合理的情況下,在「行為」上多做一些病者喜歡的行為
作為病者的親友或陪伴者,以至負責治療的醫生,若果能夠與病者建立一種「互信的默契」,對於各方面的利益來說,都是最完美及無憾的。這種「默契」的建立,建基於彼此的了解程度、互相接納的程度、以至雙方對愛與容忍的程度有幾深,而決定「默契」的能否建立及建立的根基究竟有幾深。愈深程度的「默契」,所帶來的效果愈趨完美。
有一種最常見的痛苦與遺憾,經常出現在有親友離世的人身上。當有親友離世的時候,纏擾他們最深的,以至時間最長的痛苦,是在於他們不停的回想着:「我有沒有虧欠對方呢?」在他們認為有所虧欠的地方,那些片段會不停的重播,或者在見到相關的情景時重播,痛苦也由此而生。
所以在很多的悲傷輔導中,都發現病人的去世,身為他最親的家屬或好友,通常都會有「罪惡感」(guilt feeling),覺得我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好呢?因此作為病者的親友或陪伴者,以至負責治療的醫生,為了避免日後的追悔,最好的處理方法是在照顧病者的過程中,與病者建立一種心連心的「默契」。這種「 默契」在建立時,是否處於「理性與情感並重、過份要求與現實許可的平衡」之中,是很重要的。若果對於所建立的「默契」處理失當,這種「默契」,很容易會失陷於更大的遺憾之中,令痛苦更為劇烈。
醫生與病人的關係,同樣重要。「默契」的建立,有時足以化解彼此間的矛盾。下列的案例,可以作為參考。
個案四十三:
台灣一位擁有三十年婦產科經驗的醫生,見盡生命誕生的喜悅,後來轉為婦科腫瘤醫生,照顧着眾多的癌症婦女,見盡生命的長陷痛苦與終極結束。
他的醫療團隊,悉心地照顧着每一位病人,懷著感同身受的無限愛意,祈望滿足每一位病人要求,讓她們在「痛不欲生」的痛苦中,仍然能夠感受到愛的關注與支援。他的辛勞,達到「忘我、忘卻至親」的地步。在開始照顧末期病患之後,對他的生活帶來了極大的影響。
他曾如此描述自己的遺憾:【有一天,當我醒來時,我看見身旁怎麼躺了一個年老的女人。那位女人,在我不知不覺的歲月當中,已經從青春變成垂垂老矣的「老」婆了,而我居然不曾清楚地參與這樣的演變過程,而是突然之間發現的,心中充滿了愧疚。
有人問我,照顧癌末病人對我的生活有沒有干擾呢?那真是非常干擾的。我的太太,有一次跟我提到:「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得這麼忙?你能不能量力而為呢?」當天是禮拜六,隔天,禮拜天早上我帶她一起到醫院查房。我說:「你陪我去看一下我的生活。」當她看到一個又一個重症病人看到我時,顯現出那麼需要我的感覺,從此就沒有再抱怨過。
通常我早上五點多起床開始工作,吃晚餐的時間都在晚上九點。早上五點起床工作已經是我數十年以來的生活習慣。】
這麼令人讚嘆的醫生,究竟如何建立與病人間的互信默契呢?有否遺憾呢?這位「仁心仁術」的醫生引述着一個個案。他悉心地照顧着一名患卵巢癌的病人,長達七年之久。她肚子一抽水就最少要抽一至二個小時,為了令她得到最佳的照顧,他跟其他的年輕醫生一起親自去抽。其他醫生都是插一個管子讓它自己引流,但這樣會抽得不乾淨,病人沒有「被照顧的感覺」。因此他們親手抽,10㏄、10㏄這樣的抽。每一、二天,二、三天就抽幾千㏄的水出來。她當時非常感激,也因此建立了彼此間的一種互信。
但後來她向這名醫生提出一個要求:「請協助我安樂死。」這名醫生沒有答應。從此之後,這名病人就不斷鬧情緒、鬧脾氣。在表面看來,彼此的關係急劇的轉差了。這名病人就如此一直在鬧情緒中死去。當時這名醫生和他的團隊,都感到很遺憾,有一種挫敗的感覺。
畢竟人心肉造,真情的付出總會有受感動的時刻,「互信的默契」總會有其效用的顯露。原來這名病人在最後的時刻,委託了一位病友,等她去世以後,一定要代她來跟這名醫生表示,這樣的長久悉心照顧,無以為報,謹奉上極度感謝之意。
一時間,這名醫生和他團隊的遺憾與挫敗感覺被掃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心靈的安慰與滿足。這名醫生與這位病人的「互相默契」,並未因為拒絕這名病人的要求而受到破壞。也顯示了正確建立默契之道,在於必須處於合理的情況下,在「行為」上多做一些病者喜歡的行為,例如對她的悉心照片,而並非「盲從的配合」她所喜歡的行為,例如「安樂死」。
這名醫生如此道出他的感受:【我當然知道!我當然知道鬧脾氣不是她的真心,可是她還是託人來講,然後我跟她的代言人一起在門診室流淚。我寫下這樣的感恩 - 這就是成就感。】
因此這種「默契」在建立時,是否航於「理性與情感並重、過份要求與現實許可的平衡」之中,是很重要的。若果對於所建立的「默契」處理失當,這種「默契」,很容易會失陷於更大的遺憾之中,令痛苦更為劇烈。
我們應如面對哀傷呢?
面對死亡,難免哀傷,這是一定會有的。可是在哀傷的同時,你必須要處理這些情緒,不要讓它變成心理上的長期負擔及障礙。這名醫生提及經常看到跟隨他的年輕醫生在牆角垂淚,他希望跟他們做這樣的交換,說:【We didn’t do anything wrong, and we will be good to the patients. (我們沒有做錯任何事,我們將會對病人更好。),但是我們仍然哀傷,我們仍然不捨,這就是人世間的常情。】
究竟這名醫生如何面對哀傷的情緒呢?他說【不管是哀傷還是不哀傷,任何負面的情緒,我們常常說,我們不能去改變刺激(stimulation),不能改變認知(congnition),但是我們可以去改變反應(response)。同樣的情境,有些人會比較樂觀,有些人會比較不樂觀,重點是你看到事情的那一面,而這在於選擇。情境都一樣,我們要怎麼選擇。可以有精神層面的解釋,也可以有生理層面的解釋。】
這名醫生除了不斷以理性的分析去告訴自己:「我沒有做錯。」之外,還以理性的分析去告訴自己:「我應該以那一種層面去看待現今哀傷的情緒、我應該以那一種反應來處理現今哀傷的情緒。」
畢竟哀傷就是哀傷,要如此有層次的分析哀傷,必須先有優良的冷靜思考情緒。因此這名醫生說:【莫瑞的《最後十四堂星期二的課》提到的,當情緒來的時候,他不談來生、今生,你該哭的時候就放聲大哭,哭完之後擦擦眼淚,繼續過下一天。】
哭過之後,讓負面的情緒得到宣洩,不再阻滯着優良的冷靜思考情緒,我們才會有喘息的空間,才會有理智分析哀傷的時刻,那麼哀傷就有機會被面對、正確處理、甚至化哀傷為力量了。
因此這名醫生說:【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一定要放鬆」,包括用運動來協助重整身心。身體好一些,心情就更加容易重拾向上的軌道,以確保每天都帶著愉快的心情。
第二件要做的事是「讓自己的靈性成長」(佛教用「心性」),就是要對最終的生命形式具有一種正確的認知。我這樣近距離的觀察着生命的誕生與結束,確實給我自己很大的成長。使我認識到生命的有限,認識到生命的不可控制,人對自己生命的無奈、無力感。這種認知,我認為有助於在日常生活中,判斷什麼該執著,什麼不該執著;什麼是有價值,什麼是沒有價值。
很多醫生沒有帶著感情來上班,更不用談到靈性,這是一種可惜。我很清楚地認知,什麼東西是我這輩子做不到的。我不會無意義、無效而不合理地去追逐那些我不該擁有的東西。有人看清楚自己要走的方向,他還是很自大的。我是很謙卑的,當我到了這個時候,有些東西是我這輩子再也追求不到的,我從不勉強。所以我快樂,不會為無意義貪婪而哀傷。
什麼是你人生中最大的價值呢?要先問「核心價值」是什麼,我認為是「成長」,尤其是「靈性的成長」。所以我要不斷追求成長,在工作的選擇上,這個工作讓我繼續成長,那個沒有,所以這個是比較好的,以「核心價值」去衡量。
「靈性」也是一樣的,我會提醒年輕的醫生,在工作崗位、在工作環境上,每一天都注意自己的「靈性成長」。照顧病人的時候最重要的是什麼呢?是同理心。醫生是用感情投入,日日在追求「靈性的成長」,用同理心去照顧癌末病患。醫生的「分享心得」應該是:「與人分享快樂,我們會更加快樂;向人傾訴創痛,卻可以減輕悲傷。」
我喜歡理性分析,理性分析的結果,可以使我自己有更正面的看法。「靈性與理性並重」,這就是面對哀傷的最好方法。
第三件要做的事是「設立可行的目標,讓自己充滿希望」。在工作的過程中,去創造或發掘「成就感」是很重要的。一定要有「成就感」,才做得下去。這個「成就感」可以是有形的。例如有一位媽媽去世了,已經照顧她八年的婦人之女兒,處理完所有事情以後,還不忘再送三盒水果給年輕的醫生和年老的醫生,對我們來說是多大的「感恩」,多大的「成就感」!就是說,我們所做的事情人家記得,所以我收到水果就在記事本寫下「感恩」兩字。
我的病人也可以通過「設立可行的目標」,讓臨終的生命在痛苦中,也過得更有意義。例如這位媽媽在臨終前訂下「感恩」的送水果目標,鼓舞着我們這群累得要命的醫生,繼續充滿希望地為延續病人的生命及改善他們的生存質素而努力撐下去。這位媽媽的「臨終希望」是「促請醫生們要努力撐下去」。有希望,生命就一定有意義,也一定可以戰勝哀傷!】
通過這群醫生的努力不懈,醫生與病人之間都建立起一種難以言諭的心連心的「默契」。他們彼此的鼓舞着,在痛苦與哀傷中「心連心」地一起渡過生命的黑暗地帶。由始至終,仍然都是對生命的意義充滿希望的,這就是他們最光輝的心連心「默契」。足以渡過或戰勝一切的哀傷。我們都應該向這群醫生致敬,為他們致以衷心的祝禱。……..( 待續)